序
上次特意来这里写东西,已经是三年前。
其实博客没有长草,这段时间还是会偶尔打开它想要记录下什么,可是又无从写起。那些兵荒马乱、悬而未决和困顿昏沉,粘稠而滞重。置身其中,我无法对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作出评述,只能沉默穿行。
现在就更加明朗了吗?不确定。但故事会和日子一起老去,尘埃总会慢慢落定。
这篇会有点长,应该也互不相干,就用小节隔开吧。
博客
更早的时候,我把博客迁移到了自有的一个 SaaS 平台,它使得用户可以在浏览器里直接编辑和发布 Hugo 博客,并通过自动配好 HTTPS 的二级域名或自定义域名访问。它看似解决了静态博客的痛点,用户既可以随时随地打开浏览器维护博客,又完全拥有 Hugo 的开放特性。平台关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即便它活着的时候,我也感到这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有一个执念:在互联网上写东西,最好是在一个「真正的」网站。
后来看见 Typecho 复活的消息,我就将博客迁了回来。实在很喜欢 Typecho,它就是我心中个人博客的最小可用解。如果说「仅仅 7 张数据表加上不足 400KB 的代码」还是过于 nerdy 的噱头,那么这套 PHP 程序十年来几乎没有新功能的加入,版本号才到 1.2
,却让人从来没有遇到过需要另起炉灶才能实现需求(甚至被它给别住)的情况,足见其设计之优雅。乍一看缺乏亮点甚至过于平凡,却蕴含着长期思考、推敲、沉淀后的隽永,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我愿意标出音标念上两遍,遵循它的正确读音以表尊重。
之前使用的是一个付费模版,我可能是它较早一批的付费用户,它作为我所见到最完善的 Typecho 模版后来愈发流行,但我并不推荐。它实现和集成了丰富的特性——相册、全局音乐播放器、豆瓣清单、「热门」文章和评论展示——甚至还有个类似于微博可以多端发布的动态功能,唯独阅读体验实在是颇为一般。花哨的功能固然是可选的,「污染」数据库属于我自己的心理疾病,但自带授权认证的付费模版后台一堆配置项,依然需要动手改代码才能实现一些模块的隐藏,这让我感觉钱货两清、彼此并无亏欠。退一步费劲,那能不能索性进一步,把这些功能都用起来呢?我很难说服自己在 20 年代参与维护一个大而全的「QQ 空间」,假装我们能跨越社交媒体和朋友圈的藩篱,将自己的一切归于一处。
风尚变换很快。2023 年看这个模版还只是略感复杂,屏蔽掉不需要的模块依然美观。2024 年再看,这个 PHP + jQuery 的网站已经像是 10 年前的 dashboard 一样陈旧了。过去不懂「复古」算是哪门子风格,在电影院看《异形:Romulus》时体会到,好像所谓复古就是重演我成长过程中所熟知却又已经失去的一切。感慨自己已经作了「古」的同时,也破罐子破摔了——人是得活成新的人,但我已有如此觉悟,偶尔追美前朝从温柔乡里汲取一点能量又有何错。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把博客改成了现在的样子,狠狠怀念书籍的余晖。
这次使用的是来自 Eltrac 的 Matcha 模版。喜欢他的审美,排版明显推敲过,代码也足够清晰,就算作者已经停止维护、跑路到 Hugo 去,也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基础。不过,在以前得修改模版的时候,我需要知道自己改了模版哪里、又改了 Typecho 哪里并保持它们的配合,对于不用经常维护的博客系统,每次更新都在重新进行历史大发现。所以目前我想在尽量不修改代码的情况下使用,你能在首页看见一个明显的 dirty hack。
Update after 2d: 已破功,为了修 bug 还是改了。没关系,我会溺爱。
一个东西脱手太久,就不想再管,因为暗暗担心过去搞得很混乱,记忆模糊以后有许多雷要趟。结果博客的运行环境意外有序,看来去年那阵子心情尚好。其实当时为了强迫自己能经常看看,我配置了激进的容器更新策略,这样版本号的数字总是够大的,但搞不好是会挂的。平时不愿意折腾,访问不了了总得顺带做点事吧!Typecho 并不经常更新,Web Server 向下兼容,挂掉的一般是无法跨版本升级的数据库。你猜怎么着,过去这一年都恰好无事发生。
Update after 2d:然后在我写下上面那行字的第二天,大版本来了,它挂了。嗯。
另外,我从 RSS 中移除了日志,然后将博客提交到 VXNA,应该是他们的第 308 个源。
我对 V2EX 的观感比较复杂,但集体崇古怎么能不参与。
总之,这块自留地又焕发了一点生机。
平实
我是有点浮夸的,尤其当我开始讲述。
回忆儿时那个被评价为「踏实」甚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自己,不禁感慨成长实在给我附加了过多的东西。就好比刚才提到的这两个评价明明是褒义,却没有人认为是好话——我们的社会鼓励更会表现和为自己争取的人。
路径依赖是如何形成的呢?
一开始或许是为了防卫,我从那个被同桌女生越过三八线肘击而无可奈何的腼腆男生,摇身一变,开始能够站在台上面对近千人讲话。当我习惯于在班级里使用无需扩音器的音量发言,便无人再敢轻易侵犯。再后来,我开始会寻觅时机博出位,用出其不意的 punchline 刻画我的「创新」和「勇猛」,于是我看上去更有能量。
如果说这些都还只是扮演一名光鲜学生的应尽之义,我尚能保留认为这种表演是无奈之举的独立立场,那么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则极大地激励了这种行为模式。毕业以后,不再有谁与谁是因随机分配而必须社交,也不再有一场仿佛天经地义就得听完的发言,人们怀揣不同的目的前来,难免会因天然立场不同而摩擦。我很快意识到,只要冲突,赢了也算是有损,人与人之间最大的祝福就是相遇、亮剑、心领神会彼此的战力对比,然后心照不宣地互相回避,有「秩序」,却没有真的短兵相接。因此,把牌亮在桌面上,几乎是一种风度。表达方式可以是名车名表、旗舰手机、高溢价穿戴,可以是位高权重的人帮忙引荐、帮打招呼、帮递简历,也可以是满世界旅游的朋友圈、风生水起的副业或者中英文夹杂的讲话习惯。不论方式如何,总是要故意或仿佛无意地表达,别人才能知道。Show off 这个动作世人都管它叫做「炫耀」,不够体面,却是社会潜规则的一环。倘若一个人低调隐忍、憎恶虚荣,以不显山露水的形象出现,我们嘴里推崇这样的人,但却能想象他会得到如何的待遇。而当他反击,展示出于不曾炫示的能量,没有人会检讨自身的势利,只会惊呼怎么得罪了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奇人。实在遗憾,我连衣服鞋子都不爱自己去买,却依然习得了如何顶着白眼强行展示自己拥有什么,我变得面目可憎了,却因此提前消除了一些恶意与烦恼。
即使是落在笔下,我也选择了修饰。
「讲述」这件事终归离真相很远,它是 narrative。过去曾经提到,我能选择的只有,要么克制地记录,将波涛汹涌的情绪讲得冷峻,要么不吝渲染,将平淡无奇的世事写得诗意。我选择了后者——凡存在的,都有痕迹,不论我如何假装平静,都能被看见潮水从何处落下,而如果我主动把水位涨上去,就没有人知道真实的位置在哪里。
竟然还是为了「安全」——明明已经是无人问津的地方,我也不愿提供可以用以误读和攻击的弱点。
也许虚荣使人快乐,也许有时确有必要,但我始终不擅长表演,更难以欣赏故布疑阵的自己。如今我已年近三十,受到很多纵容与溺爱,人生已经不需要那么多谜团来暗度陈仓,我也不再那么易损。我想要——至少在与自己笔谈时——可以更加诚恳,作为给不再年轻的自己的一点奖励。
探访者,我也相信你看见我、知道我,因此不会误解我的直接,或是利用我的诚实。
曾经那个颤抖着面对讲稿、最终振作精神完成了发言的小学生一定难以设想,回到平实是如此奢侈难得的事情。
现成
我已经过于熟练于将自己分割成片,以飨不同人的好奇、迷茫、伤痕或是想要靠近。我的大部分经历,都像悼词一般,磨练出评述适当、详略得体、隐私模糊的「官方版本」,留下「历史决议」。它们就像预制菜般摆在那里,当我需要招待,就简单加工一下,沿着既定的方式讲出,夹叙夹议但没有任何意外,郑重又安全。
可是人脑总是有限的,或者说人类本就不为割肉饲鹰而生。当我急于让人知道「你并不孤单,因为我也到过那里」,有时会忘记同样的经历已经分享过。而当我开口,难免是大同小异的叙述方式。像是总在咀嚼自己的故事,并热衷于讲述,给人过于暴露和不够诚恳的印象。
尴尬归尴尬,被视作 ego 过剩则有些冤屈。公众人物面临大众传媒,尚需整个团队谨慎「查重」以防「鬼打墙」,就这还经常面临已无趣事可以分享的境地。我面对复数的独立个体,明明是「不甚私人」的东西尽力给过多次才落下「职业病」,怎能反而显得浮夸。但事与愿违实在也是我的责任,不指望过多体谅,于是我决定减少对「现成」的依赖。
我的做法是,一次性讲完。这样在亲近的人面前,就完全不必再翻出预制菜。
不明
想要选择一个词语去概括过去几年,候选列表有「停滞」、「昏沉」、「宿醉」,好像逐渐走远了,我甚至是个不喝酒的人。
这时播到一首熟悉的歌曲,歌词里将平凡的生活形容为「光明而不明」。虽有填充词格的嫌疑,却又好像是个恰如其分的说法。
不明。
也许这种晦暗不明,有更漫长的渊源。
2015 年,我跌破了所有人的预期,一时间千夫所指。承蒙这些人的关爱才得以顺利长大,他们依然给我经济支持,但每个人都要我反思,至少也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需要消化许多可能性破灭的痛苦,还需要辩解也许我没有做错什么。有口难辩太多次,自己也开始怀疑。「那就这样吧」,我无心恋战,也许是畏惧再战一次坐实了这些批评。
本科选择了自己舒适区以内的专业,不想社交,也无心学习,考虑到平台实在不高,咬牙争取一点机会做个不落下风的学生,其实大部分时间,只是躺在宿舍望着掉灰的天花板。那些课程也说不上有质量,当我不学习也能考到加权平均的 85 分,就真的不会再学习。期末喋血抢救,假期躺平回血,返校时忘记上学期的摆烂和仓皇,竟还能从牙缝里挤出点成绩来搞定评奖评优,如此往复。
2018 年面临选择,我幻觉地背负着背水一战的压力,却已无信心同时打赢两场战争。似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逆风证明过去的自己,但如此而已也伴随着巨大的淘汰风险,我感到难堪。这时接到至亲的电话,告诉我已经隐瞒了一阵子的家庭变故,电话里他听上去很脆弱,前所未见。彼时我的灰色收入和奖学金运作收益不错,足以在失去经济来源的情况下继续读书甚至深造,于是我真心安慰他说没有关系。但电话挂断,我反而跟朋友说差点退学,他不甚在意,像是难以想象这种事情。或许是有了继续逃避的借口,或许是我不愿让家人承担压力,我选择了就业。
我知道这样一来,不论是用「精致地摆烂」拿到这小小池塘的优秀论文,还是得到某种「不问出处」的荣誉认证,这些聊以自娱的安慰,意义都不大了。像是本越写越烂的小说,收尾在终于没有勇气宕开一笔、再起新篇的一章,眼下的伏笔回收与否都仅是作者个人执念,没有人会关心盖棺论定的烂尾剧情,是否还残余着作者对笔下人物的祝福。
实习和工作都很顺利,也许放弃过多、要求不高,都是首战告捷。以 2018-2019 年的光景,国内互联网行业尚有可观的增长,大家还没彻底撕下脸皮来替 996 张目,仍在 cosplay 硅谷 start-up。那家创业公司位于腾讯大厦,窗明几净的办公环境,年轻活力的同事氛围,拿着一页萌新指南去各部门集章作为入职流程,听 HR 介绍零食架、饮料柜、游戏设备、健身器材。至少在当时,对于眼界未开的大学生而言,这套光鲜亮丽的东西是足够唬人的。我在工位落座,正对空中花园。我说是熟悉环境、阅读文档、配置工具,实则上网冲浪狂刷微博,中午吃饭时部门同事热情地接纳了我,我听这群比我大不了五岁的年轻人聊游戏、时事、政策与如何聪明地购房购车鸡娃养家,茶足饭饱继续下午的上网冲浪,那点休闲的工作取得成绩并无压力。一切都好极了——
——吗?
从坐在工位那一刻起,我感到巨大的枯竭。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想象人们是在工位上发电的土豆电池,就好像我也说不清这个比喻里土豆究竟有何冤屈。也许身临其境以后,忽然意识到掐表上班数着星期过周末的生活颇为荒诞。再重获自由时,腿脚还能奔跑吗?眼睛还能看清远方吗?而同事们的生活闲谈让知道,人们是为何要在仓鼠笼里打转。但这点理由似乎缺乏说服力,我仍在反复叩问自己,还要怎样呢,why the sorrow?
可惜,即便反复自责过于矫情,但悲伤是真实的。彼时我借宿在朋友新装一年而未入住的房子,品质颇为「改善」,离公司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路程。当天下班回家,明明刷了一整天微博、也没有受到任何委屈,却走不动道,骑上共享单车东倒西歪,忍无可忍只好打车。我没想到自己脸色惨淡到能被察觉的程度,司机油门一踩就开始小心发问「不开心吗」。我说实习第一天,他笑开了,「嗐!太正常了!你会习惯的。」我已无力气再做任何解释,只是将头紧靠着车窗玻璃,感受着骨传导的震动,悄悄咬紧牙关,在心里默念,不正常,不会习惯。不知道是为了讲给谁。
我晚餐后的饭困开始变得严重,即使减少了食量甚至索性不吃也依然如此。回到住处就筋疲力尽,有时倒在沙发上就睡去,手机砸脸上也没有醒来,再一睁眼,整个城市都已沉眠,只有我干涸在空旷的客厅里。阅读着空气里的氛围,我领悟到为什么长期昼夜颠倒的人容易抑郁。深夜醒来也没有别的事好做,我开始进行网络社交。其实不觉寂寞,也许只是一种自恨。之前的假期里,我半推半就地被家长报了驾校,其实早该提上日程了,只是那时还对这样三教九流的「社会」场合心生畏惧。我自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还好在高度紧绷的情绪下顺利通关了所有科目,尽管踩离合的左脚已经抖成了帕金森。同期有一名大学教授也在练车,相较于吞云吐雾或是家长里短的其他人,我自然对知识分子心生亲和。他也的确不同于其他人,每轮练习都念念有词地归纳原理,失败后复盘教训,甚至拿出笔记本记录温习,可就是屡战屡败无法通过,直到我拿到驾照,也不知道他是否从一生中最「下沉」的「考试」中「结业」。这个画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他再堂吉诃德,至少真的是教授,我自身事已至此,又是凭借什么认为自己不是「泥腿子」呢?我的网络社交初尝试就是在那时,不是为了交往(我甚至用的是一个更有吸引力的假身份),只是为了把自己扔进抵触厌恶的场合里,看看曾经被我屏蔽的地方长什么样。于是就这样,每天在沙发上失控地睡去,又昏沉地醒来,翻阅着社交网络上骚扰式的搭讪,强迫自己透过他们看见我所置身的世界。
借宿的新居设施齐全,只因无人入住而缺台饮水机。我赠过一台必要的扫地机聊表感谢,但终归不适合越俎代庖安置过多东西,于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饮水需求:买大桶瓶装水上楼。当我在又一个午夜醒来时,口干舌燥,水桶已空,但窗外是狂风暴雨,挣扎了至少半个小时,最终还是被枯竭感打败,撑着一把无济于事的伞下楼去便利店买水,瓢泼大雨将我湿透,711 像是港湾。踏进便利店像上岸一般得救,才发现岸上比我想象热闹。那时已经是两三点,但店里有人在买伞,有人在吃便餐,甚至还有人开着笔记本查阅邮件。离开「安全屋」后,提着一桶水连在风中 hold 住雨伞都难,反而更加放任。回到单元楼的门庭,我已经是落汤鸡,收起了伞,我与一位外卖配送员意外对视了一眼。其实刚才我有注意到他,在小区里跑来跑去,也许是配送快要超时,不时看手机确认信息,又不停张望楼栋上昏暗的数字编号。视线相交的一瞬,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张皇,像一只被人撞见的鹿。就这一眼对视,我长期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的楼。
推开朋友资本主义的门,解开腰带脱下湿衣服洗了个资本主义的澡,钻进资本主义的床里,稍微感到欣慰——我的雨伞、刚才结账掏出的钱包、我的腰带乃至于身上这层被絮,其实都是朋友不同时期送我的礼物。第二天我将昨夜见闻讲给他听,他安慰我说,外卖小哥也有自己的幸福。太委婉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别人的收入其实比我实习工资高。
那家创业公司大概是凭借自己的名声,长期招募实习生作为廉价劳动力。但我的工作实在简单,再无别人负责实际上是任我邀功,因此很容易显得有成绩,拿到了特地增设的转正名额。几个月亲手操作已经让我对那套「酷」文化的包装彻底祛魅,也识破了从实习到转正的无缝衔接里有企业的算计,于是在部门领导开始压担子时,我借助一个事业单位的校招 offer 跑路了。我给网友说,这样至少还有最后一个暑假,他仍然担心我心情不好,开了个直播间,一路唱到公交车把我送回学校。
租房、入职、试用、转正。新的生活说不上全都顺利,至少也没有过于超出的困难,偶尔工作出包被人编排,我也能用自己的方式适当回应。初来乍到总是稍有压力的,被久经沙场的老员工针对也难说轻松,在一次和父母的通话里,我一时脑热说出了工作好像不甚开心,言毕立即后悔,思考该如何补救——我几乎从不讲这种会引起无效担忧的话,于是我的抱怨是反常的,担心被捕捉引发过度反应。但家母只是叹口气,说工作就是这样,他们也不例外。我怅然若失,懂事以来一直以为是自己深明大义地隐瞒和承担了一些东西,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确实也该自己面对、身后无人可靠的年纪了——我都还没怎么靠过。
我开始跑步。说是为了锻炼,但现在想来,即使是凌晨一两点也坚持要换衣服出门,走过一公里的路程,绕着人造公园跑了半圈一圈就折返,路过便利店还一定要买瓶水,实在说不上和「锻炼」有任何关系。驱使我一定要出门的真的是健康吗?只是在散心吧。四下无人时,绕着公园一圈圈地或跑或走,我将自己稍微诓慰。陈列着琳琅满目商品的便利店远远地亮着灯光,还是那么像灯塔。
有天夜里望着公园黑镜般的湖面,突发奇想,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快要 24 岁了,那时该如何自处呢?想到这里,我又自问,未来这一年时间有什么可以预期的变化吗?为什么会是明年才深陷危机呢?这件事实在太荒唐了,我总是开玩笑地跟朋友讲,由于我的提问过于刁钻,于是话音刚落我就正式开始难过,成功将危机提前了一年。
2019 年冬天,在牙科的 CT 意外拍到一个面部的囊肿。我几乎是欣喜地张罗着自己复查、确诊、住院,甚至中间还以一己之力走了点捷径,我给自己很高评价。手术前,我在日志里写,病好了谈场恋爱吧,然后就真的在手术当日零点遇见了一段奇特的缘分。
手术,恋爱,Covid-19,封控,再次手术,防疫工作,解封,赴约,赴更多约,一路飞沙走石,马不停蹄,我成功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回头再看,我已经停止思考很久了。这些年我习惯于当直觉的囚徒,永远眯缝着眼,永远省电模式,永远凭借感受和本能作出反应,它们只在不多的时候失灵被人看破。
2021 年单位再次校招,年轻的新同事邀请我合租,尽管「同事」显然是负面因素但对方其人让我可以欣然接受对方的邀约,于是成为室友。室友是个智商型的懒人,虽然和女友置气能够一竿子从香港跑回成都,每晚玩 QQ 三国到凌晨一点,但其实瞄一眼就能从崭新的面孔间看出哪些同事有编。我在他享受摆烂的阶段冒着一点社交风险,不厌其烦地引导他注意到这份工作的缺陷,劝他止损离开。He made it. 并在这短暂的一年时间里留下了一些一针见血的评价,例如我可以用很复杂的语言描述自己是如何靠偶尔的比赛获奖经营出可以出工不出力的空间来,而他直奔本质,「你只是凭借经验取胜」。
我知道他说中了。
长期以来,我不忍凝视自己,我的生活也昏暗不明。我只是最低限度甚至不可持续地,见招拆招,维持着某种基本运转。
也许白天是忙碌的,也许也有一场场的冒险让我心无旁骛,但大半个我留在午夜,留在公园的跑道上,借着便利店的人烟稍微恢复,却还没有找到离开的路。
树影
2023 年末,在已经萧条的消费主义盛宴当天,我为一段漫长的感情画下了句点。如果要记载,大概是这样:
[scrambled], 2019.11.26 - 2023.11.11
隐去的是一个 Emoji,每当我看到,会想起那年春天窗外摇曳的树叶。
句点在我心里,感情也早就不是情爱。论分开早就分开了,支撑我的一半是旧情,一半是同情。
故事很长,我虽笨拙,但缅怀两人心无旁骛的短暂时光,刻舟求剑尽了我所能尽的一切努力。也许某天会有一个完整的讲述——遗憾故事的最后,还是只有我来放下一束花,祭奠不为人所知的一切,例如过去几千万市民每天使用的 [scrambled] 系统,是用我们的名字算出的密钥。
发现端倪的当天,恰好是在帮忙办事的途中。成都飘着雨,我把卫衣的连帽扣在头上,头发上都是亮闪闪的雨水,没有人看得见我的表情。手忙脚乱地狼狈换乘以后,我在狭小潮湿的公交车座位上,翻出笔记本争分夺秒地确认信息,没有很长时间留给我手脚冰凉,到站以后这一切就将被我抹去。把答应的事办完以后,我甚至没有忘记给对方报平安。
想起曾经总是当面说我聪明,我如何辩解都没有用,也许是心虚于我的压力。我憎恨对方终究不敌于我,露出马脚给了我所珍视的故事最为庸俗的结局。
那个双十一,没有什么新闻。
要是就这样淡出,应该也不错。但我总是认为该多体谅一直在承担,对方总是以为吃定了我一直利用,最后还是导向了更加狠戾与猖狂。
我该还手的,但惩罚有什么用。爱好像超越现世,又好像无损通关,拔剑四顾,要为谁伸张正义呢?
我终于还是疲惫了,即使受到当面侮辱,挣扎以后也没有抬手。No more,我只想睡一觉。
过了很久都没能告诉你,其实你对我而言是一页开卷考试。
我只是不自量力地,想要多照顾你一点。
装点
2021 年,我在防疫指挥部支撑着一项工作,一旦当地进入「战时」,就会进入上 24h 休 24h 的夸张节奏,几轮倒转下来作息完全混乱,清零政策「军」令如山一时看不到头,我需要寻找出口,于是当年报考了电子科大的非全日制 MBA。
当地的另一个选项是川大。川大作为综合性大学应该有更多的沉淀,但当年已经率先涨价 50%,分数也稍高一点。从报考到录取再到开始上课,毕竟需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万一没有顺利录取,不仅又得在地狱工作上焊两年,成电也可能跟进涨价,时间账和经济账都承担不起。于是尽管对成电抱有复杂的心情,但即使现在看来,当时视野范围内也没有其他选项。
别无选择又为什么要审视呢?因为实在过于简单了。
我在英语上没有优势,管综的三门也没有接触过,一路拖到最后一周才开始看怎么考,不出意外发现的都是坏消息。数学选择题是充分必要性判断的形式,无法用选择题技巧来提高效率。「初等数学」的范围乍一听简单,实际上不等式变换、三角函数恒等变换、解析几何等等都难以在几天时间内拣起来。何况「基础」也未必有想象中扎实,看见圆锥的表面积公式我都愣神,尝试用积分推出。最终考场上的发挥也说不上好,答到写作部分,我都可以想象出,只要经过一到两次的刻意练习,就能规划出每个标点符号该在哪里,而我人已经在考场上,头回动笔甚至没有写完……
如此种种,还是考到了川大的线,怎能不让人两眼一黑。我看培训机构搞得风生水起,以为裸考已是逆风局,没想到逆风裸考,竟然也报低了。
虽然两校也就能在川内把狗脑子打出来,走出省都只好说自己是「985」而已。但如果早知这几个带字母的非全,即使统考,也是「给钱就能上」的难度,那视野就该再大一点啊!川大的 MPA 至少能少给一点钱……(这点出息!)
2022 年,国内防疫工作随着上海破口几乎已经失序,却无法掉头放弃,各地都开始大规模筛查与封控,「动态清零」政策撑出的真空地带开始塌陷,三年动员的粗壮钢筋横亘在社会面。我在沉重的工作负荷中应付着录取手续,并最终在 9 月以上课为由离开防疫工作。来得还是晚了点,彼时已是激进转向「乙类乙管」的前夕,同时新领导班子驱离了原部门领导以后,也不必念及我曾长期支撑值班的旧情,以我开学后不愿承担工作为口实,在内部换血中操作将我降级调离。本(前)优秀员工深知生杀予夺均在领导一念之间,因此也不是很在意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落在我头上,只心疼躺着就能上课的福报只享受了一学期。
一说 MBA,就有人想到企业家社交局。其实稍微推敲就能发现,专业主义从来都不是基业长青的优先选项。若不是遭遇瓶颈或者后继无人,企业家都不愿引入职业经理人,更别提自己去接受应试教育。实在有学历或社交需求的,可以课金更多读 EMBA,于是留给 MBA 的,通常是平台期的中层员工。要完成课程,他们需要有可靠的休假制度保障听课时间、合理的工作负荷让出学习精力,以及 Covid 第三年依然有信心支撑未来三年学费的稳定收入预期。我认为这意味着同学们有「不错的」工作,至少足以在当地经营自己的生活,是市民的中坚力量和良好的观察样本。
电子科大的官僚程度罄竹难书,这或许也是国内高校的普遍情况。相较于任人宰割的学生,职场人士带资重返校园已经强势了太多,同学们能识别出学院的管理粗暴和教师的飞扬跋扈,据理力争、互相威慑,奈何掀掉桌子其实也只能以退学相要,学校始终捏着学位证作王牌,如今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我的论文开题已经因流程和导师的原因延宕两个学期,要不是上级路线尚缺契机,差点一竿子捅到副校长那里去,也是最近才刚刚看到重回正轨的曙光。有时会难以设想,在连年扩招下,被迫在不合理规则中激烈竞争的大学生是何等处境。年轻人在教育系统中受到的委屈,甚至在近年已经借故宣泄一轮了。如果有决心对高校开展反腐,将会是珍贵的政治资产。
课程本身反而没有什么好说。如果以前说商科是「先射箭后画靶」尚且心虚、怀疑是自己的无知偏见,那么现在我多了几分底气。
考试又是有手就能过的难度,我又没怎么学习。回头一看,绩点又是 3.8/4。无法再挣扎了,是的,这就是我,高中毕业以后一直都在做些躺拿 85 分的事,基本文盲。
过去说学历就像装备,越早打出来越有用,现在看,它像是我买了条大粗金链,虽然有时候有用,但其实愧于提起,已经绝缘于风雅。
隐痛是我应得的,我已经尽力装点门面,以免某种伤痕打扰他人了。
被堂吉诃德吓到以后,泥腿子逐渐成立新的形象示人,它「说得通」。其实那不是我。
落幕
2024 年春,我在红馆看了苏打绿的二十周年巡演。
我听很多音乐,不太承认自己喜欢苏打绿。可能是由于流行摇滚的路线,可能是由于一些过于怪异的处理,可能是由于乐队核心吴青峰实在也不以艺术家自居,可能是由于许多作品离杰作确实也差了一口气,可能是由于不知何时起打动过我的东西已经不在了。我听过他们的所有专辑,当别人问起,我只是这样强调这样做的必要性:
「中文世界只有一个乐队比他们更成功,而苏打绿的音乐性更好。」
这是很现实的说法。不够流行的音乐是听不见的,苏打绿游走于曾经的地下乐队与商业成功之间,端出了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他们是广受认可的金曲奖大满贯,制作水平在所有中文音乐里是第一梯队的,主唱是金曲歌王+笔耕不辍的词曲作者,与经纪人打版权官司涉案能有近 500 件词曲,反应机敏双商俱高,除了有时的确过于计较以外于私德几乎无亏。
可能的确如吴青峰的自谦所说,只是「小吃」。但又还要怎样呢?
「乐队」似乎是一种相当影响个人生活的组织方式,苏打绿在巅峰时期被经纪人拆伙和起诉以后,我以为木已成舟难再聚首,可能完全错过了他们活跃的年代。没想到台北法院几乎是倾向性站在了创作者这边,苏打绿六人也愿意重录专辑和夺回名字,宣布了二十周年巡演。
我对他们发表过不少苛刻评论,甚至声音太尖锐得到过吴青峰的侧面回应。但是,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封杀、封控还是战争的年代,看见这样殊为不易的重组,我当即决定要排除万难共襄盛举。
看演唱会是好难的一件事。关注讯息、抢购门票、等待取票、预订行程,然后排队出现在红馆,一步都不能有差池。这年头还有多少事需要如此漫长的计划与等待。亲眼看见鲜活的表演者,我才意识到他们对我有过多么大的影响。年轻时的音乐虽然充满意气,但他们的能量场正得像是可以邀请老师和家长在前排观摩的三好学生文艺汇演,台上的人渡尽劫波唱着 tomorrow will be fine 与观众相互治愈,几小时下来只觉心灵通明连疲乏都一扫而空。我想起自己刚从手术室推出来,还无法讲话和进食的那晚,其实是放下了 Switch,靠《That Moment 小巨蛋现场全纪实》的青涩舞台给自己沉沦的生活提气。
当他们看向我的方向,我努力挥了挥手,当他们鞠躬谢幕,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从我身上落幕了。
我的感动远比想象更少,我知道,台上的人也已经四十来岁,金曲歌王求全责备,其实他的演唱与年轻时分毫不差甚至更加自如,但神明不会再次路过。
饶是如此,我实在很感谢自己没有在一念之间怯懦,作出如此可能被诟病为「追星」的行为,才给了自己最后一场庆典。
完全不丢人啊。
你们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造像
颓唐岁月里也不是没有意外收获。
本科期间,越是消沉,越是缅怀一切都还完好的纯真岁月。为了避免为这种光热而自惭形秽,我募集起仅剩的一点能量狠狠输出。或许那是离开教室以后第一次与世界划拳,我很快发现,出拳的方式除了「过招」这种博弈游戏以外,其实还可以直接「重拳出击」,用压倒的势能建立我想要的秩序。有时,我能成功。还有一些时候,我也没有失败,却因为在「胜利」以后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逐渐困惑、抓狂,不断追击。当我终于发现原来谜底就在谜面上,我早该明白时,已经犯下了严重错误。
一方面,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彼时的昏愚,以至于这段故事需要整体掩埋。另一方面,自己将如此艰难的事情,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地办成,我也很难推脱说只是一时走火入魔。
我惊讶地认识到自己的破坏力,并回忆起这样的一面在儿时就有端倪。作为反思的一部分,我新建了一个身份——如果性格里的确有这样一面,我希望,至少是跟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的人,彼此消化掉。并从此格外关注影响与后果,甚至有些苛刻地希望自己的对外言行经得起更长时间的审视与推敲。
「人是目的」,我将具体的人摆在很高的位置上。有时是提供一段清淡的同行,有时是在自己视野所及的范围内遥遥地指出一个方向,有时我公开批评那些拐带他人的歪理,有时只是对深陷怀疑的人点点头,让他们相信正道不孤,还有些时候,我也不吝于对柔软的心肠施加惩罚,强迫他们做原本想做的事。
这对我而言只是恣意妄为的范畴,笔谈中能够讲出口甚至公开张贴的想法,多少也经过了一些时间的沉淀。但这次,我从他人身上得到了超出预期的珍重和寄托。幸好早已生得一副冷眼,我看得下别人的任何选择,正如看得下自己遭逢任何命运,否则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先生大义」、「荫蔽他人」这样的抬爱。
我向朋友打趣,看似是恶魔的契约,其实是特种心理咨询,无证,却用三言两语平衡了他人的生命体验的,平凡如我,肉体凡胎能撬动如此之大的东西,也算是无心成就的小小伟业了。
没有人的公开形象是可以豁免于受众的塑造的。曾经也有聪明人看出「塑造」的端倪,将长期的腹诽讲出了口,直言我「凡心颇重」。我看他对他人和自己同等刻薄,也没有怀揣恶意,因此也乐意争取他的理解:当然是营造的。庙宇是人造的,佛像是泥塑的,经书是人编的,住持是要算账的。宝相庄严,但又有谁会期待显灵呢。那些看似来自上天的道理,对蒲团上的人奏效,就已经足够了。聪明人松了口:「Cheers. 你的香火气不全是假的。」
我没讲的部分是,「凡心」怎么会是破绽,那是我的诚恳,我试图平衡过于刻板的形象。同时,我确有更大图谋在偷渡。
博客的关于页面写道:「没有人能活成一个谜。」我的保护方式是,当你靠近我,会被我凄厉的活法灼伤眼眸。
更何况,如果当时的颓唐让我走上这条道路,如果后来的求索将我磨练得温和,想到如今的一些相遇,也算是新生的阳光辐照过沉默的古战场,断壁残垣得到了祝福。
当我站在你面前,你可以说我一无所有,也可以说我两手空空。但站在你面前,我已经走了很远。
顽恒
见另篇。
解冻
2024 年的夏末,我发现自己习以为常的秩序已经只剩我的虚假叙事还在逞强。虽然还未亲眼见过,但是熟悉的、亲切的,以及带着强大压力的遭遇,逐渐激活了我停转已久的大脑。我开始记得,开始惊惧,开始重新在慌乱中检视如今的自己,绞尽脑汁地过招和面对,并且从自己遥远的记忆里重新振作起勇气,为重大决定作准备。
像是被拉响的警报从休眠仓唤醒,生疏地活动肢体了解现状,并紧张地盘算着眼下的危机。
早已习惯用暴食来排解焦虑,也忽然被逆转,有时错过一两顿也不觉饥饿。夜里不想睡时,我又开始跑步了。
微凉的晚风就像 2020 年春天。路过路口时,一只猫正在过马路。
我给朋友说,好极了。
一切都是速朽的,想到这,不让人恐惧吗?
而人类的一些内核是不变的,它就发生在我身上,这不让人安慰吗?
我不年轻了,许多事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但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愿意付出多少而言,我才到刚好足以确认的年纪。实在惭愧于没能做得更好,希望我最后的一场单人战役,还来得及。
同事的弟弟研究命理,我也借机发去自己的八字,看素未谋面的人如何远程解读。不是主角拿到的剧本果然简单,他讲破了许多我从未提起的事情,包括说我的灾运覆盖了整个 22-27 岁,要我留意一个机会。再过 3 个月就 28 岁的我,像是得到了一个答案。终于有人认可我的不快乐。
算算时间,他的建议与我的进程不谋而合。
其实即便迷信不允许,我也会做的。过去总说,要「从迷茫里踏出一只脚来」,多少有点走夜路吹口哨的意思,我没有从混沌里找到出口。而现在,身心灵强烈地提醒着我,我领到了自己的使命。
我擅长的事情正是认命。命运发生在我身上,再惊恐,我也会围猎一个渺小的可能——我相信,背叛自己,是会受到诅咒的。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保留。
因为我知道它真的发生了。
只要那真的可能。
尾声
2022 年,我听到这首歌。在我听来是比较俗气的音乐:司空见惯的和弦进行,强作卖点的弦乐插入,「经典」内地民谣式「吹不起空调」的演唱,以及造作却荒芜的歌词,「一听」就很动人。我公开评论说,如果流量明星的音乐是工业罐头,那么这首就是下沉文艺青年的又一碗糖水。
但这首歌简陋的制作与苍白的唱词,似乎形成了奇妙的同构与互文。我捕捉到这种共振,并将它推给了一个我认为同样能捕捉到的人。那时他听音乐不是很多,我没有想到这首歌会在他的年度收听榜里。这是我欠下的另一个故事。
或许他的重视也是因为,分享的动作是由我执行,冥冥中更有说服力。无论如何,时隔两年,如今的自己深陷在这样的处境里,于是自己曾经留下的评论也正中眉心:
「五分钟太短,一生也不长。当精美与深刻都已逝去,粗糙的声音唱着旷古的诗歌,平凡的我们在爱里交出仅有的自己。」
我很平凡,我的爱也平凡,但当我用全部的自己爱全部的你,我对你的爱明亮骄傲。
救世的方舟 都已经远走 还有人逗留
不长庄稼的一片荒丘 还能供人梦游
推开门后 有无边星斗 却迷失于自由
在这个被遗弃的世界 究竟剩下了什么拔地的云楼 坍塌在身后 却无人呼救
残垣中夕阳 如此温柔 抚平多少欲求
眺望宇宙 银河在奔流 我们失神良久
在这个太沉默的年头 究竟剩下了什么剩人造的真理 艺术的废墟 旧时代的泡沫
你就站在那片星空下问我 我们该如何存活
而廉价的诗句 拮据的爱意 一辈子的日落
已经是我能给的一切了 你明明知道的你为此留下了